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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章見V群。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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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那漆黑大門!

木門應聲而開的一剎那,耳邊驟然傳來弓弦崩裂的聲響,眼前寒光乍現,看清的那一刻,數十支尖銳箭頭已是從前方黑暗之中一瞬襲來直逼眉心!機關觸發千鈞一發,這樣近程的攻擊世上九成的高手都難全然抵禦,下一刻,卻是在那寒光映入眉眼的那一刻指尖結界已是一瞬張開輕巧的擋下了所有鋒刃,萃了毒液的尖銳箭頭在那無形屏障之前寸寸粉碎,僅是一秒的停頓,下一刻衣袂翻飛光影一閃,阿零已是一下掠入了那漆黑大殿,反手甩上了房門。

幽冥一般的空間內下一刻傳出廝殺聲,神色淡漠,晝焰行靜靜立於大門之外,沒有半點參與的意思。金瞳冷冷望去的方向,那木門雕花之間金色靈氣裹著兵刃相接的寒光隱隱透出,然後不消一刻,大殿之內便是恢覆一片死寂,靜默無聲之中,晝焰行伸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黑暗的空間裏已是血氣彌漫,沒有宴請,也沒有所謂的地主之誼,這是一個圈套,從最初那無色無味的熏香開始就設計好了的捕獵計劃。只是這所有的一切,卻是在還未開始之時就頹勢盡顯,是沒有估算好彼此的實力麽,還是過於自信鋌而走險?也許這些簡單的解釋全都無法詮釋這般執念到了瘋魔的心情,安排了這一場飛蛾撲火,做出幾近自殺一般的決定的淩華仙子,此時此刻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也許只有她自己一人能夠明白了。

衣擺輕輕擦過染血大殿,下一刻終是幽然火光在指尖擦然,點亮了桌上一盞晦暗宮燈。火光映耀之中,晝焰行淡淡擡眼望上大殿一側,那裏,躍過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斷臂殘肢的彼端,一襲黑衣容色清冷的他的阿零正靜靜立於屍海彼岸,那望來的清冷墨瞳裏是肆意的殺氣和極致的冷意,很難想象此刻的她,和上一秒還依偎在他懷裏滿目嬌羞的姑娘,是同一個人。

濁氣吞噬這心念,帶來嗜血快意,冷冷回眸,阿零身形未動,一手輕揚操縱的金矛頂端,四個白衣侍女被狠狠穿透了胸膛,死狀猙獰的懸掛在了半空中!

神器的威力對她們的身體傷害實在太大了,那穿透的傷口之處竟已是開始腐化掉落下血肉來,清幽墨瞳之中藍光一個流轉,映上血色阿零顯然有些興奮,下一刻,掌心靈氣一個凝結而上她一下將手心裏的長矛抖動了一下,嘩啦一聲,竟是如同震落枝頭露水一般,那一刻骨肉分離靈氣溢出切割一般絞碎了那四具軀體,大量液化的血肉白花花紅稠稠的傾瀉而下流了一地,那一刻,望上這極度殘忍的一幕,阿零竟是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抹冰涼笑容。

濁氣侵染身心,對於心智的幹擾極其嚴重,殺戮*在這一刻難以抑制,下一刻掌心一個翻轉,阿零一下便將金矛頂端那四具粉紅骸骨飛甩了出去,砸到了大殿另一側的黑暗角落!

那一刻,角落裏死死凝望著那血腥殺戮全然楞神的女人眼睜睜的看著那被削骨剔肉的屍骸臨空飛來便要砸到她身上!那一刻心中恐懼難以抑制淩華仙子一聲驚呼猛然從暗處跳出來奮力閃躲,那一刻脆弱的骨骼斷裂,在她周身散落一地,她慌亂尋找逃離之路,擡眼望見的卻是滿殿的血汙殘骸竟是連一處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她的人,已經全部都死了!

慌不擇路,卻是無處可逃,下一刻淩華仙子在一片血水之中慌亂滑倒,跌落的瞬間卻仍是不忘伸手用力拉住袖擺,將全身死死包裹了進去。

逃無可逃,這一場殺戮實則同她的選擇毫無關聯,即便她不出手,今夜也會是一切的終結,也許只是會少死一些人而已…

失神坐在一片血汙之中,淩華仙子終是在紛亂的腦海中理清了這一點,微微勾唇笑起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們開始,懷疑上了我的身份…”

她輕問出口,下一刻阿零垂眼冷冷望去,那淡漠黑瞳裏沒有帶出一絲情緒。

這樣的事情,其實並不難猜,高調的身份,不良的動機,從她繼任城主宣稱願意幫助後人度過八苦開始,她便已是將自己放在了一個太過顯眼的位置,才會一開始就被清衡盯上,選作了目標。

“而且你之前說過,你已經放棄了神位選擇了安寧的生活,若真是如此,你又為何還執著於昔日神族的封號,念念不忘?”

冷冷一句話落,對面狼狽不堪的淩華仙子一瞬楞神,下一刻她忽然低頭,如同瘋魔了一般爆發出了陣陣瘋狂的大笑。

…原來,竟是這個麽,原來,她竟是暴露在了這樣愚蠢的地方,從一開始,就被對方看出來端倪!

哈,哈哈哈,是啊,若是她真的能夠甘願為人,便能舍棄昔日的一切從頭開始,又何苦還執著於一個仙子的封號,可悲可憐的連她自己都想放聲大笑!

如果她真的已經看破了紅塵能夠接受自己的命運,也許她便不會被體內的執念和惡意寸寸蠶食,導致被困在這八苦劫難之中,永世執著著她無法舍棄的欲念,永世,在苦難之中不得超脫!

她的欲念,便是容顏,她的苦難,便是老苦!低頭,借著那晦暗燭火望上映於血汙之中的那模糊的容顏,這是她的第幾張臉了,*凡胎容顏易老,這已是她為了保持青春容顏換上的第幾張臉了?!一次次,她驚恐的逃避現實,一次次,她絕望的在*面前妥協,如今的她,哪裏還有一點昔日那蓮花仙子清漣絕艷的模樣,便是自己當年最驕傲最喜愛的容貌,都已是模糊的,記不清了…

仙子淩華,千年之前在萬古神殿的蓮花池中聚形長成,據說那一日,微風怡人彩霞漫天,有如花嬌艷的美人自那清池之中踏荷而來,冰為肌膚玉為骨,周身隱隱一抹清幽蓮香,便是那清冷的神明之心,都被撥動得春情蕩漾。

她是天界最聖潔的地方長出的最聖潔的神女,只需每日用那蓮花池水輕輕拭面便能永葆青春容顏,此後這旖旎傳言一傳十十傳百,終是傳到了天帝耳中,她被欽點面聖,一朝入了天界最尊貴的男人的眼,入選進宮,伴在了君側。

那是她這一生之中最幸福也最輝煌的時光,當年在後宮眾多的嬪妃之中她並不是最漂亮的那個,卻是勝在容顏清麗始終如一,讓天帝夜夜專寵流連忘返。這樣的優勢這樣的盛寵,很快就讓她在宮中處處樹敵,只是當年的她太過驕傲也太過單純,竟以為一朝聖寵可以助她抵禦所有敵意,以為那聖上垂憐便是所謂的愛戀,可以獨一無二,永世不變…

當年,在這樣幼稚期待了的那一刻,她便已是將自己放在了最危險的位置,之後被陷害被冷藏,被暗地裏動以私刑打落凡塵,所有的磨難接踵而來直到她帶著一身濁氣游蕩在淒涼荒蕪的人界,至始至終,昔日情到濃時承諾會永世愛他的那個男人,她一面,都未曾見到過…

可悲的是,所有的這些道理,她都明白得太遲,待到看透了一切,早已為時過晚;

可笑的是,所有的這些陰暗現實,待到明白之後全部都成了催生她體內濁氣的汙穢,她被玷汙了,被黑暗一點一點吞噬,她再也回不去往昔,做回那個最最聖潔最最單純的,蓮花仙子了…

而最後,便是那張容顏,她都要失去了,這樣的她,等同於失去了所有!

她無法接受,她必須反抗,帶著這樣的執念她終是在八苦歷劫之時輸在了“老苦”之上,當她第一次從害死的年輕姑娘身上剝下那張臉皮的時候,她就已經,輸掉了一切…

淒厲的笑聲,在幽冷宮殿之中傳出很遠很遠,至始至終,跪在一地血汙之中的淩華仙子都沒有松開死死拉著袖擺的手,華服之下,除卻那一張清麗容顏之外的地方,她的整個身軀應該都衰老腐化了,所以才有了那一身濃郁熱烈的香氣,為的便是蓋掉那一身腐肉的臭味…

昔日的仙子,早已墮落成魔,容顏不在,幽香不在,執念支撐著她活到現在,卻也是那執念,最終將她逼至瘋狂。

靜靜的,望著那一片血汙之中失去了所有神采的女人,靈力壓下濁氣,阿零慢慢調理著氣息,沈默望上那一雙美麗卻是空洞的眼睛,阿零終是有些明白了,她選擇這樣結束一切的緣由…

早已厭倦,早已瘋狂,她早已想要脫離這一切,得到一份救贖。

只是心中黑暗之人,做出的選擇往往不合常理,想要解脫的*千年以來糾纏在心底,終是在這一刻爆發出來,讓她選擇了自殺,讓她選擇了,帶著所有這些讓她嫉妒讓她痛恨日日用青春靚麗折磨著她的年輕女孩兒們,共赴地獄!

錯了麽,這八苦的世界,也許早已沒有對錯之分,有的,只是一個個被傷害被遺棄,被剝奪了所有卻還要榨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的可憐之人。下一刻,靜靜凝望,阿零註視著淩華仙子緩緩從血汙中站了起來,一襲長裙血跡斑斑,她緩緩,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清幽的,有細碎的歌聲從她齒間溢出,卻是模糊得聽不全一句旋律。清冷明月已是攀上中天,一束月光斜入大殿,照亮的地方,那裏盤根錯雜遍布著細密的傀儡絲,微風輕繞,絲線輕搖,一地慘白之中,帶出的,是比血色更艷的紅。

一步,一頓,終是這樣輕輕哼著誰也聽不懂的歌謠,淩華仙子一步步走到了大殿中央,緩緩,擡起了頭來。

那一刻,墨瞳幽冷,月華的光亮之中,映上了那張絕美容顏。紅唇微揚,墨瞳之中的容顏上輕輕帶起了一抹淒然笑意,下一刻,那含笑的容顏終是在瞳孔微縮之間寸寸撕裂,被傀儡絲割裂得支離破碎。

至此,美麗的容顏不在,腐壞的身軀亦是不在,早在千年之前便已逝去了的仙子淩華,這一日終是卸去了所有束縛回歸澄凈,超脫,為安。

揚手收納下淩華仙子體內的純白靈魄存入心頭,阿零淡淡回眸,一日之內,這八苦劫難,已是攻破兩處。

氣氛壓抑凝重,九重天上,那模糊幻境之中現出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那幽暗大殿光影輕動,一身黑衣的男子緩步行至女子身前,揚手輕輕逝去了她臉上的一滴血汙。

那雙淡望而下的金瞳裏帶起了最柔和光亮,映入死死凝視的那雙碧藍色眼眸,那一刻驚起的情緒,說實話,激烈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掩面輕笑~

------題外話------

☆、023 大結局 金童玉女

九重天上的占星臺,建在重雲之巔最高處,最接近蒼天,擁有著超脫皇權統治淩駕於神族之上的至尊地位。

占星臺的大祭司,每一任均由上天授命,占蔔天兆,通曉天命,是蒼天直接下達一切神諭的代言人,是神明都依仗和畏懼的存在。

此時此刻,夜風清涼,紗簾輕搖的高臺之上,懶懶從那幻境之上移開視線,輕紗覆面一身銀白雪衣,恍若天人的大祭司淡淡望向殿下一身華服眉心緊蹙的天帝,輕輕揚起嘴角來——他已是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神色了~身在這樣一個無趣的位置,便也就只有看著天兆下達之時各式各樣的人出現的各種各樣有意思的反應,這一點有趣的事了。

雲霧一般的幻境終於消散,深夜趕赴占星臺,足足等候了一個時辰才見到了姍姍來遲的大祭司,結果呢,從那天命幻境之中看出去,看到的卻是這般他早已猜到卻是完全不願意承認的畫面!下一刻,淺瞳微瞠帶上至深冷意,天帝冷冷望上高臺寶座,厲聲開口:“靈鳶重生意欲重歸神位,這麽重大的事便是連後宮聖物都起了異變,朕不信你就沒有占出一點先兆來,卻是為何不報?!”

一句話,咬牙切齒怒目圓瞪,天帝實在是氣狠了,完全將那占星臺淩駕於皇權之上本就沒有義務通報他的事實拋到了腦後,高位之上,周身清冷看著聖潔的大祭司有著最隨意淡漠的心性,聽著這樣的指責他也不惱,反倒是在面紗之後笑得更開了。

“怎麽,現在知道著急了?~當初可是天帝你自己一味忽略天妃的求見錯過了最佳時機,怎麽,現在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就想要隨便找個人來責難?呵,我占星臺可不是那麽好責難的地方~”

大祭司幽幽笑著開口道,語氣和神色均是倨傲,說實話他從來沒有把下方這個能力不足卻是冷血有餘的男人放在過眼裏,便是連昔日的寵妃剛剛淒慘死在眼前都可以完全忽略的人,這樣的人還有什麽道理可講的?想著,大祭司嘴角笑意愈冷,伸手輕輕支上腦袋,他氣定神閑的靠上了身側軟墊:“更何況如今責難有何用,靈鳶就要回歸了,還帶來了一個更加棘手的幫手,天帝好好想想應對之策才更重要吧~”

擡眼,狠狠對上那隱與紗幔之後慵懶的容顏,天帝心中恐慌夾雜著憤怒已是快要突破理智極限!但是他不能生氣,不能表露出一點仇視的情緒來,當年的神魔大戰天族便是擁有靈鳶實則也已難同那魔君相抗衡,若不是先皇的計策神族早在萬年之前便已覆滅!卻是今時今日,面對著已然站到了同一邊的兩人,休養生息萬年之久根本沒有迎戰實力的神族怎麽可能抵擋得了這樣的沖擊?!不行,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神族毀滅,他必須借助更強的力量力挽狂瀾!若是那大祭司能助天族度過此劫他被嘲諷被鄙視又有何妨,他甚至可以答應他一切的要求,只要他能助他將那該死的靈鳶狠狠扼殺在八苦雲海之上!

只是那般的執念,對上了的卻是最冷淡的回應,這世上顯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補救的機會,大祭司淡笑開口,聲線平靜得就像即將發生的一切都同他沒有半點關系:“這樣的要求,看來我是要恕難從命了~應該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的吧,墮神一旦入了那八苦雲海便是誰也幹預不得,這可是天地運行的準則,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也就是說他要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靈鳶一步步闖過關口坐以待斃?!

天帝死死咬牙:“準則?!這個世上逆天改命違背準則的事情還少麽!你不要在這裏假惺惺的用這些話敷衍本君,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呵,敵人還在河對岸呢,只是嗅到了點危險的氣息便像是慌了神的狗兒一樣亮出了爪牙開始吠叫了麽,還是真是難看啊~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盡情索取的好機會呢,只是可惜了,他要求的東西他也的確是,一樣的都給不了呢…

下一刻,無聊至極的大祭司緩緩站起身來,他已經困了。

“逆天改命?天帝陛下,你真的,懂這四個字的含義麽?”

輕轉過身來,那一襲雪色華服迤邐而下,月光映耀中,帶出最聖潔無暇的光芒。一片光暈之中,大祭司淡淡回眸,一雙清冷眸子終於從紗簾之後現了出來,帶出了涼涼笑意。

試問,這天地萬物三界眾生,這麽多生靈,這麽多命運,若是誰感覺不公了都要出來忤逆一把,這個世間還如何運作,還有何規矩可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這一句冥冥之中,天帝可曾想過,便是那逆的天,改的命,也是在這準則之中註定之內,全部,都是天命使然?

當年靈鳶被害身死魔君墮入鬼道,這萬年的時光裏,在天界眾生過著最安穩日子漸生無趣的時候,人家可是在歷經千般磨難萬世輪回過著最艱辛的日子呢~這些,都是命;

如今,靈鳶重生魔君重生,兩人結下一段緣分,為了永世在一起前來度那八苦劫難求一個永生,不是很可愛麽~若真是要順便報個仇殺個人什麽的,不也是無可厚非?這些,當然也全都是命。

卻是只準別人領命受死,到了自己這裏就嚷著要改命了,還是沒長大不懂事的小孩子麽?嘴角揚起輕蔑笑意,下一刻天帝全然呆楞的目光之中大祭司轉身飄然離去,這天界皇族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若不是占星臺世代有輔佐皇族的天命在身,他真是樂見其崩壞殆盡。

紗幔輕搖,梵香裊裊,最後,直至那抹清幽身影沒入層層紗簾之後再也看不見了,終是有清冷聲線遙遙傳來,幽幽在腦中響起。

“傳神諭,三月之內,定有戰事,這便是你的命中註定。天帝,好好的做起準備來吧。”

——

下界,孤冷的雲海城中深夜靜謐,城主府中彌漫的血腥味已是淡淡在風中散去,無人的街頭,帶著白日裏顯不出的蕭索,那城南別莊熄了燈火,緊閉的漆黑房屋裏透出陣陣陰森寒意。別莊裏人手不少,今夜卻是全部調配到了地底尋找闖入者的下落,那地下空間盤根錯雜很難找尋小小一人的下落,卻是可以保障來人絕對不能逃出這幽冷牢籠!地毯式的搜查正在有條不紊的展開,他們有的是時間。

別莊內院,一片黑暗之中,唯一點了燈的房間隱在那草木至深之處,偏僻冷清,只有隱隱火光從糊了絹紙的窗戶之內透出來,照亮一片灰暗角落。

不大的房間裏裝飾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套桌椅,桌前,木質的輪椅之上年邁的老者正靜坐在桌邊,銀發枯敗身形痀僂年紀已經非常大了,此刻正靠在桌前不知在做些什麽,下一刻房門一下被推開,一身白衣容色俏麗的少女端著盤子走了進來,就像方才被開門的聲音驚醒了一般,老人一下睜開眼睛偏了偏頭,脖頸之上耷拉的老皮層層疊疊,那雙眼裏渾濁一片,都辨不清他是否真的能看清周圍的事物。

“來,我把飯餐端來了。今天感覺怎麽樣,手有力氣麽,胃還難不難受?是你自己吃還是我餵你吃?”

少女端著盤子輕輕置於桌上,三菜一湯豐盛的晚餐搭配著白粥,所有的菜色都是松軟好嚼的,香氣撲鼻。

少女年約十三四歲的樣子,有著一張白皙的臉龐一雙清亮的大眼睛,模樣並不算絕色,卻是透著這個年紀的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盈盈往這昏暗的房間裏一站,便是最耀眼的存在。少女今晚顯然心情不錯,說完笑著拿起筷子布了布菜,遞到老者手邊,等了一會兒,他卻是不接。

“噢,看來是要我餵你了?~”她彎眉笑起來,一笑嘴角淺淺泛起兩個梨渦,天真爛漫。笑著,少女伸手去了盤中拿起一柄小勺來,細心的舀了一勺粥在添了些小菜,遞到老人嘴邊,香香的小菜配上那樣的笑容便是最堅硬的寒冰都能融化掉一般,這樣的溫柔服侍之下老人緩緩擡眼,半晌卻仍是不肯張口。

一個垂暮老者,一個青春少女,這樣兩人的組合,加上少女微笑說話的方式,看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等了一會兒,望著那張溝渠縱橫的老臉小女臉上的笑意終是一點一點淡去,放下手中粥碗她輕輕嘆了口氣,下一刻伸手,握上了老者垂在膝上的掌心。

那一刻,像是被觸痛了一般老者驚的動了動,像是抽筋了似的甚至往後縮了縮,輪椅輕輕滑動,卻是在下一刻被少女用力扣上手腕拉了回來,她微微傾身冷了冷臉色,卻又是隨即緩和了下來。

“怎麽了,又不開心了?”她開口,言語輕柔。

“我知道你這個樣子很難受,但是不是一切都要過去了麽?今日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替換人選了,晚些時候就可以進行儀式,屆時換好了身子就不會這麽難受了,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也可以自己吃飯,說話,視物,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再有問題!而且那個身子很年輕呢,甚至比我都還要小上幾歲的樣子,呵呵,這樣我們就又能好好在一起了對不對,可以在一起好久好久,都不用再擔心了!”

激動的話語說到這裏,那青黑墨瞳之中都帶上了最明亮的神采,這是多麽讓人愉悅的事啊,就在時間快要用完之前,就在她焦急著找不到替換的身體眼睜睜的看著他一點一點蒼老衰弱下去的時候,上天終於開眼給她送來了那個小侍從,那樣完美的容器用來承載他的靈魂再合適不過,這一定是她的真心感動了上蒼讓他給予了恩賜不是麽!

興奮的笑著,少女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了對面老人半禿的頭顱,指尖柔柔理順了那幾根幹枯的銀絲,她的動作太過溫柔,她的眼神,滿含眷戀。

是的,便是這樣看著毫不相稱的兩人,卻是一對摯愛彼此的戀人,從神子到凡胎,當年墜入人界之後兩人共度了第一世,卻是發覺作為人族最大的悲哀便是壽命短暫無法相攜永恒!直至第一世的最後,機緣巧合之下兩人得到了更換肉身的秘法,之後人界漫長的歲月之中,他們二人通過不斷更換年輕的身體,永世保存了生命!

這便是雲海八苦中“死苦”的秘密,他們二人,當年仙君座下的童男童女,便是用著這樣的方式一次又一次逃避了死亡,更換了無數次身體,卻是在這最後一次,兩人來到雲海歷劫卻是陷入了“死苦”,童女有幸先得到了身體延續了生命,童男卻是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靈魂容器一點一點被耗盡了壽命,這便是他們如今面對的最大危機,終是在今日找到了解決之法!

少女臉上的喜悅一覽無餘,對面,老者那張蒼老的容顏上便像是已經一個生動的表情都再也做不出來,整個過程之中,他聽著她這樣興奮的說著這些話,那渾濁的雙目映入明艷笑臉,隱隱的,帶出了一抹水光來。

為什麽,明明對面這麽高興的事,他卻是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是因為激動麽,還是因為對這具孱弱的身體深深的厭棄?其實近幾年來,隨著不斷衰老,他變得越來越沈默越來越難懂,很多時候那雙望著她的眼裏透出的情緒都是深沈的悲傷,她原以為那是因為他害怕死亡,卻是今日讓她隱隱察覺到了異樣和不安。

只是她仍是不懂,不懂已經有了希望他為什麽還不能開心起來…微微咬牙下一刻少女低頭掩去眸中難過,她想,只要成功換了身體,只要能改變這個局面後面他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先吃些東西,然後我去準備儀式,今晚我們就換過來好不好?”她擡眼,低聲開口,卻是得到了他含著眼淚輕輕搖頭作為回答。

他是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了麽…下一刻,輕輕揚著嘴角她傾身安撫性的吻上他的唇,她說沒事的,沒關系,全部交給我,我會做好一切,好好的,把你帶回來的。

地心深處,四面黝黑巨石鑿出的洞穴密室之內,小良閉著眼,感受著周圍陰冷的氣息,她已是“昏迷”了快兩個小時,依照正常情況已是該清醒了。

這個密室裏只有她一個人,除此之外她感覺不到近處有任何人在的氣息,夜清衡不知躲到了何處,小良在下一刻緩緩睜開眼來,入眼是同她想象之中幾乎一樣的昏暗山洞,她的手腳被粗壯的鐵鏈束縛著鎖在一個一米多高的石臺之上,看著像在等待著什麽儀式,用力拉著鎖環,小良坐起來,環顧四周,山洞裏除了這個石臺之外什麽都沒有。

之前那童女口中所謂的祭天活祭顯然是信口雌黃,那她將她綁在這裏又有何目的?小良微微皺眉蜷了蜷發冷的身子,下一刻便聽得身側那空無一物的石墻之上一瞬響起了摩擦聲,那裏有個暗門,顯然有人來了!

石門開啟的那一刻小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不再假裝,很快那厚重石門便是升到了一人高的位置,一身白衣的少女推著輪椅緩緩從門外走了進來。

那一刻四目相對,白衣少女勾唇笑起來:“醒了?”

小良死死皺著眉,目光飛快掃過少女和那輪椅上的老人,警惕的往後一縮:“你是誰?到底想要做什麽?我家主子呢,你們把他怎麽樣了?!”

小良依照夜清衡領走前的指示說出這番話,對面的白衣少女果然沒有起疑,只是冷冷笑了笑:“我是誰你沒有必要知道,我想要做什麽,你馬上就會知道了!~怪只怪你跟了個沒用的主子,丟下昏迷的你先一步逃走了,不過你放心,我很快就會找到他,幫你報了這個仇!”

少女的話中透露了小良想要知道的信息,她心裏稍微安了安,面上卻是做出更加驚恐的樣子:“你到底要幹什麽,你不要過來!救命,救命啊!”

小良在石臺之上掙紮,扯得鐵鏈鏘鏘作響,對面少女顯然對她這樣的反應很不屑,揚手一下使出靈氣,將那鐵鏈一下拉緊,把她整個人拉成一個大字死死捆在了石臺之上!

“嚷什麽嚷,一個男孩子居然這麽沒種!”少女粗魯得斥了一句,手中一瞬幻化出一柄尖刀就朝著她步步走了過來!看見刀鋒的那一刻小良真的驚了一下,同時也反應過來了自己現在一身少年打扮原來對方一直以為她是男的…此時此刻,面對著這樣一個明顯恐怖的局面小良忽然懷疑了,之前出門的時候夜清衡非要她扮作男孩子,難道是另有企圖?!

被陰一次,就很有可能會被陰第二次,小良現在對夜清衡沒有半點信任可言,越想越覺得這一定是他之前就設計好的局!眼看著尖刀和獰笑著的少女到了眼前,小良用力扯動著鐵鏈開始掙紮,只聽那少女冷笑開口說讓她不要怕,她的身體還有用她絕對不會弄傷她的~下一刻,就在小良恍惚有些察覺出來少女的意圖的那一秒,對方忽然揚起尖刀一下挑上了她的衣襟!

一瞬心驚的那一霎,小良慌亂間竟是忽然感覺到頭頂前方那石墻之上一瞬閃過一道熟悉的氣息,下一刻:“等…”小良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叫出口,呲啦一聲衣帛破碎,那刀鋒已是一下將她的前襟劃開了好大一道口子!

一瞬之間,入眼竟是一抹粉色軟綢,下一刻,就在白衣少女一瞬楞神的那一秒,本是空無一物的陰暗角落裏忽然一道清風襲來一瞬吹晃了角落裏的燭臺,下一刻,耳邊響起鏘鏘數聲脆響,手腕腳踝被震得生疼的那一刻小良發覺禁錮著她的鐵鏈已是被齊齊斬斷!她慌忙爬起來拉好衣服,偏頭看見一抹清幽白影如同鬼魅一般從黑暗中飄出來,帶起的那道靈氣全然感覺不到戾氣,便是連石墻之上燭臺裏的火光都沒有吹滅,只是輕微拂動;下一刻,那溫和靈氣所到之處卻是削鐵如泥,小良楞著,眼睜睜的看著眼前清幽墨瞳一瞬自白衣少女身後閃現,然後兩指一並,輕巧的折斷了少女手中的刀鋒!

靈氣的波動一瞬將白衣少女彈開,竟是沖擊得她險些摔倒在地,其實這雲海八苦之中每一個都沒有太強的靈力,憑借的只是隱匿的功夫和陰謀詭計。白衣少女踉蹌兩步穩住身形,死死咬牙反手一下灑出一捧白灰,依靠障眼法,下一刻她猛地沖到不遠處的輪椅前推著老者就要逃跑,卻是剛邁出一步,只見那白灰之間寒光驟然閃現,哢的一聲輕響之後,伴隨著少女一聲驚呼,有什麽東西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的一剎那,小良還在方才的沖擊中沒有緩過神來,坐在石臺之上,她呆呆的看著前方雲霧一般的白灰漸漸散去,這才發覺原來是那輪椅倒了,孱弱的老者受不了沖擊一下摔倒在地像已是失去了知覺,一旁那白衣少女慘白著臉色撲了上去,顯然已經沒有一絲威脅,那翻倒在地的輪椅已經摔破了,半截明晃晃的斷刃正卡在木輪的齒間,這便是兩人沒能逃亡成功的原因。

石臺之側,夜清衡還站在方才的位置,清冷的容顏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直到對面嚶嚶哭聲漸起的那一刻,他終是淡淡開了口:“所以你們兩人合起來便是那‘死苦’麽,所謂的‘天機老人’身邊的童男童女。”

他不知是何時察覺到了“死苦”真正的宿主,或許是在面見“天機老人”的時候,或許是在更早之前,又或許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只是依照著這樣的猜測他一步一步設計好了這個局,每一步都精致完美,終於逼得幕後黑手現出了原形!

小良微微偏頭,望上了那清淡容顏。她發覺自從“秘密”曝光之後那張青雋的容顏之上就不再常常帶著那抹雲淡風輕的笑,所以他其實本來並不是那樣個性的人是不是,如今回歸了真實,雖顯冷漠,卻是變得自然了。

那清冷一句話落,對面驚慌無助的白衣少女一下被激怒了,死死摟著老者的肩膀揚起頭來:“是,我們就是‘死苦’的宿主,但是你不要以為你們已經贏了,只要我現在動動手指頭自行了斷你們就失去了渡化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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